第(1/3)页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六日,下午四时分。 永固门城楼顶端,那面猩红的膏药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刺眼地宣告着东面城墙的易主。 然而,旗帜下方乃至整个东城区域,零星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以及垂死者的哀嚎仍此起彼伏,宣告着占领远未完成,吞噬生命的磨盘才刚刚开始加速转动。 硝烟如同厚重的裹尸布,低低地压在济南城东区的上空,与冬日傍晚提前降临的暮色混合,使得能见度急剧下降。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血腥味和墙体坍塌后扬起的石灰粉尘味,吸入口鼻,辛辣刺喉。 济南,这座千年古城,其宽阔的街道、密集的里巷、坚固的砖石建筑,此刻不再是市井繁华的载体,而是变成了巨大的、错综复杂的屠宰场。 每一扇窗户、每一个门洞、每一段断垣残壁,都可能瞬间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山东临时治安委员会总指挥部已转移至城内更靠西的一处坚固地下室。 孙荫亭不顾伤势和疲惫,坚持站在一张铺开的大比例尺济南城区图前。 图上,东,南半部已被参谋用红蓝铅笔标记得密密麻麻,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正从多个方向向城内渗透,而代表守军的蓝色区域则在不断缩小、被分割。 “报告!东线残部已按计划撤至按察司街、芙蓉街一线,正依托街垒节节抵抗! 王旅长伤势严重,已送往后方医院抢救!” 通讯兵声音沙哑。 “南线情况?” 孙荫亭头也不抬,声音沉稳,但紧握红蓝铅笔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南门方向日军攻势稍缓,但压力仍在增大!我军伤亡不小,仍在固守主要街道路口!” “城内部队重新编组情况?” “初步完成!以原警备部队、起义宪兵为骨干,混合警察、学生志愿队,组成了约四十个巷战小组,每组五十至一百人不等,分配了街区防区。 但……重武器几乎损失殆尽,弹药,特别是手榴弹和机枪子弹,消耗巨大,补给困难!” 孙荫亭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指挥部内每一张凝重而疲惫的面孔: “诸位,城墙已破,但我们还站在济南的土地上! 最残酷的巷战开始了! 日寇有坦克大炮,我们有街巷和高墙!传令各部队:” “一、化整为零,以巷战小组为单位,各自为战,又相互策应! 充分利用每一栋房屋,每一条小巷!楼梯、屋顶、地道、夹壁墙,都是我们的阵地! 要让鬼子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二、近战!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放近了打,用手榴弹、大刀、刺刀解决问题! 组织神枪手,专打鬼子军官、机枪手、炮兵观察员!” “三、节节抵抗,但不得擅自溃退! 失守一处,必须在一街之隔重新组织防线! 总预备队随时待命,填补缺口,实施反冲击!” “四、告诉弟兄们,也告诉我们自己! 北面的援军正在兼程赶来! 我们多坚持一分钟,援军就近一分钟! 我们在这里流尽最后一滴血,就是为了给援军争取时间,为了山东不亡!为了华夏不灭!” “是!” 指挥部众人轰然应诺,悲壮之气弥漫开来。 命令迅速通过尚存的电话线、传令兵、甚至口口相传,送达各个浴血奋战的阵地。 ———————————— 按察司街东口,这里刚刚成为巷战的第一道血肉防线。 街道已被沙包、桌椅、门板、甚至是阵亡将士的遗体堆砌的街垒堵塞。 街垒后方,百余名守军士兵匍匐匍匐在废墟和临街店铺的窗口后,枪口指向烟雾弥漫的街道另一端。 带队的是原警备司令部的一名姓张的营副,他脸上被硝烟熏得黢黑,军装破烂,嘶哑着嗓子喊道: “都听好了!小鬼子马上要上来了!等他们靠近了再打! 机枪看准了扫射,步枪手给我瞄准了打!手榴弹听我口令!” 话音刚落,街道尽头传来了日军皮靴踏在碎石上的“咔咔”声,以及坦克履带碾过废墟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 几辆八九式坦克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如同移动的铁棺材,其后是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 “稳住……稳住……” 张营副的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 当日军先头部队进入约百米距离时,他猛地大吼: “打!” “哒哒哒哒——!” 街垒上仅存的两挺捷克式轻机枪率先开火,子弹泼水般扫向敌群,顿时撂倒了一片日军。 “砰!砰!砰!” 步枪手们也纷纷开火。 日军迅速卧倒或寻找掩体,坦克的57mm炮和机枪开始还击,炮弹和子弹将街垒打得碎屑飞溅,不断有守军中弹倒下。 “手榴弹!” 张营副一声令下,几十枚木柄手榴弹划过弧线,落入日军散兵线中爆炸,硝烟弥漫。 但日军的掷弹筒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很快就有榴弹落在守军阵地内,造成伤亡。 一辆日军坦克试图强行冲击街垒,用履带碾开障碍。 第(1/3)页